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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殇…”薛灿拖着长剑一步步走向母亲的残躯,“殇…”
栎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赶忙支起身体给妇人裸露不堪的身子盖上锦被。薛灿摇摇晃晃走到母亲身边,双膝重重跪地,头颅撞击在床沿上,宽厚的肩膀一下下激烈的耸动着,喉咙里发出隐忍痛苦的抽泣声。
栎容瞪大眼,她没有看错,无心无情,棺材板一样的薛灿,在哭。
她看见干燥的地上绽开一颗颗泪花,还在不停的落下,汇成细细的脉流。
一个殇字,栎容实在是想不到怎么就逼狂了薛灿。
栎容也不知道薛灿要哭多久,殓行有规矩,入殓不能拖到天亮,自己手艺娴熟,但也不能任由薛灿耽误。栎容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薛灿的背,见薛灿动也不动,栎容鼓足勇气,唤道:“你娘亲的最后一程,我一定让她体面上路。”
薛灿艰难的抬起头,栎容看见他赤红的眼角,还有强撑的男子坚韧。栎容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没有人见过紫金府小侯爷这副模样。栎容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事后,薛灿会灭口堵住自己的嘴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栎容嘴巴跟漏了似的胡乱道,见薛灿不应,急急又道,“看见什么也绝不会说出去的。”
寂静的里屋里,只听得见两人起伏的心跳和呼吸,栎容瞄向薛灿手里还握着的剑,剑刃粘着木屑,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见血。
“你看见了什么?”薛灿低沉道,侧目幽幽注视着有些慌张的栎容。
栎容狠狠摇头,“活计都来不及干,哪有工夫瞎看?薛灿,你再不让开,耽误的可是你娘亲的时辰。”
薛灿直立起身,抖开衣襟走到一臂之外,手指摸向腰间的乌金鹰坠,阴沉的黑目怔怔盯着锦被盖上的母亲。栎容情不自禁又看了眼他,薛灿眸里的深湖,一定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故事。栎容孤苦多年,最喜欢听芳婆说起年轻时的故事,她也想听听薛灿的故事。
但如果听了故事就会被牵扯进紫金府的暗涌,栎容宁可永远都不知道。
栎容打开从阳城带来的包裹,包裹里,是一方洁净的白棉布,叠的齐整的白布下头,是一个红木匣子,铜扣处圆润光亮,一看就是被人时常打开摩挲所致。红木古朴,经久耐用,栎容随身带着的这两样物件,就是殓师惯用的入殓法宝——遮身殓布,描妆红盒。
栎容低低喘出口气,轻轻掀开妇人身上的锦被,捻起白布两角,抖开平铺在妇人裸露斑驳的尸身上——寻常死去的尸首,擦净身体就可以描妆入殓,但薛灿的母亲死状惨烈,周身遭受的折磨栎容实在是看不下去,虽然死者已经无感,但栎容还是想她下葬时保持尊严。
白布齐及胸脯,恰好掩住妇人的羞处,栎容打开红盒,揭开一个青瓷小罐,右手提起两支狼毫小笔,一支叼在嘴里,一支娴熟蘸向罐里——青瓷罐里,是栎容亲手调制的粉浆。
尸体僵硬干枯,寻常脂粉扑上,粉粒浮在肤上极不自然,再描上鲜红的胭脂,就是常人见到的可怕尸容。
栎容用广陵产的上好鸭蛋粉,佐以甘泉水调和成粉浆,形如膏状,描上尸容是出乎意料的贴合,如同生时的肤色一般自然。
狼毫蘸上粉浆,被栎容细致的描在妇人身上的恶疮上,栎容手巧心细,色泽又调配得恰到好处,狼毫抹过,触目惊心的疮疤已经难寻踪迹,薛灿一眼看去,肌肤仿佛天成。薛灿倒吸了口气,看着栎容背影的眼睛溢出亮光。
入殓时,□□的尸体就不能再被旁人随意看见,做任何动作都必须用白布遮挡,栎容向下描绘,左手熟练的支起白布,灵巧的钻进白布下头,齿间一松落下嘴里叼着的笔,将手里那支抛进身后的水盆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看愣了后头的薛灿,再看栎容想也不想探进布里,那股子人人嫌弃的恶臭气味,她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薛灿有些触动,俯身捡起盆里的狼毫笔,替栎容轻轻的漂洗着。
栎容斜眼看见,皓齿咬唇没有做声。
尸身已几如完璧,青瓷罐里的粉浆也见了底。栎容环顾四周,扬唇走向屋角精致的梳妆台,指尖拂过台子上各色奢贵奇异的铜罐子,轻声道:“这屋子的主人,介意么?”
薛灿走到栎容身旁,“夫人大度,也是个极其开明的人,有什么你可以用得上的,尽管拿去。”
栎容摸起一个,打开盖子嗅了嗅里头的藕色脂粉,惬意的叹了声,“这是哪里的好东西,还以为广陵的鸭蛋粉已经够好,与你家夫人用的比,竟跟坨烟灰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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