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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迢遥(第1页)

时光如书页,在清风的轻拂下哗哗翻动。纸上所记载的场景片段,就如剧目般循环上演在不同人的人生里。张礼然忽然想起,自己在凯凯这般大的年纪,似乎也曾经历过相仿场景。

那是跟小婶吧?

小婶嫁入张家时,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整个大家庭里就数她与张礼然年纪相差最小,因此,只要是在爷爷家,张礼然总黏着她。

比起向广兰,张礼然觉得小婶更接近于她理想中的母亲形象。所以,她很羡慕那个还未成来却肯定会来的小弟弟——不是小妹妹,大人们都这样说的。然而,她又很希望小弟弟慢点来到人间,最好别来,因为他的出生势必会分掉小婶对她的关注与陪伴。这想法绝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他们成天盼着抱孙子,从第一个儿子结婚就开始殷殷盼着了,可盼下来张礼然大伯、二伯还有爸爸这三家一溜儿的女儿。毫无疑问,最后的希望就落在了小叔身上。

那阵子,张家上下十几双眼睛都盯着小婶的肚子。当然这些眼睛里不全是渴盼,更多的还有警惕和算计。大伯和二伯早年就闹翻过,就因为爷爷把医专分的房子给二伯做了婚房。往后,虽然几经调停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可两人明里暗里总在觊觎着爷爷的身后事。同样打着遗产主意的还有张礼然爸爸。利欲面前,无人可以幸免。不过,父亲和兄弟们面前的张义山,总是以一副局外人和调停者的姿态出现。只有在自己家中,张礼然才会听到他和向广兰筹划着怎样消除兄弟们的戒心,怎样利用老母亲的偏爱,怎样争取老父亲的垂青……这种两面三刀的嘴脸,是他的一贯做派。也正因为此,这一对常常陷身于家庭暴力中的施虐者与受虐者,在外人面前永远是情真意笃、恩爱非常的模范夫妻。

这样的盼星星盼月亮持续了约摸一年多,终于到了头。眼看着小婶的肚子迟迟不见动静,奶奶的态度渐渐变得不客气起来。虽然还不至于如乡下粗人般破口大骂或是冷嘲热讽,但她掩藏在大家闺秀的外表之后的伪装也快消磨得差不多了。起初总是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心底着急的事情不敢太明显得表露出来,生怕说多了儿媳会烦,不说呢又怕他小两口不当回事。过了些日子,耐性业已随着时间消逝殆尽,她的话里便时常有话。一句话稍加深究,便可如万花筒般接连翻出无数种花样来。继而是拿腔拿调,夸张得跟舞台上的戏子不差多少了。平素也成天端着架子绷着脸,活脱脱一尊太皇太后。

小婶倒是安之若素,仿佛这些变故与刁难都不存在。其余的人都乐得装傻。每当奶奶开始扮太皇太后,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了剧场里的各种道具摆设。聚光灯下,只有奶奶与小婶演着对手戏。张礼然屡次想闯进戏中去营救小婶,可终究是欠乏了些勇气。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在两位主演先后步入后台卸妆的间隙里,伸出微不足道的援手。

当真是微不足道,因为小婶似乎压根不需要任何人施以援手。她总是保持着清淡的微笑。姣好的面容底下除了谦恭与温顺,便没有其他多余的内容了。她的一切表现都无可指摘,因而奶奶同小叔他们也只好阴阳怪气地做出拙劣而可笑的表演,却不能堂而皇之地加诸罪名。向广兰私下里去开导她、劝慰她时——在张礼然看来,这完全是打着关怀的旗号成全自己善解人意的形象,或许还可以向奶奶邀功——她也是温和地说着“有劳嫂子费心了”,却不见任何委屈甚或怨憎的表示。张礼然无比佩服小婶的坚强,同时又羡慕她能将他人的非议与责难漠然置之。直到有一回,张礼然看见小婶脸上的泪水,这才惊觉自己此前过于理想化将她想象得像个超人,却并未能洞悉坚强外表之下的软弱内心。

那天依然是大家庭的周末聚会。酒足饭饱后,小叔轰了小婶去收捡碗筷。饭桌上时,向来惜字如金的爷爷突然开口,说他打算开始收集钱币,等齐了就给每个孙子孙女一套。他特别说了是孙子孙女,也就意味着他的儿女们压根就没有份。此话一出,饭桌上的气氛忽而诡异地变得紧张,静默中硝烟浓浓。这气氛一直压迫着张礼然,让她别扭得慌。直到一桌人都转移到里屋去看《焦点访谈》后,她才从里边解脱出来。张礼然环顾厨房左右,见无人便悄悄摸摸地走过去。她站在孤苦伶仃的小婶身边,却不敢说话。说什么都会唐突,而唐突他人以及打探隐私,历来都是母亲严厉禁止的。小婶停下了手,怔怔地看着张礼然,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悲伤。望着望着,那悲伤竟凝聚成形,变成一粒粒的水珠。这些水珠首尾相接地缀成一串,擦着她苍白的皮肤缓缓滑下,打落在张礼然额头及面颊上。

眼泪很冰,同龙头里出来的水一样冰。腊月里的任何东西都冰得刺骨,包括空气。煤气灶上的铝壶被拿到里屋去了,放在加炭的火盆上烧着水。奶奶说是饭菜太油腻了,要沏茶清胃去。因而,她们也无法借以一盅热汤来对抗环境及人事的恶劣。张礼然义愤填膺,却对成人世界里的这些丑陋与复杂无可奈何。大人世界里纷争连连,轮不到她一介小孩插足置喙。因此,她只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她帮着小婶洗完了所有的碗,并从衣服里掏出贴身的平安扣让小婶焐了焐手。平安扣很小,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托着还占不满半个手心;也不够热,人体体温不过三十六七度,之于取暖无异于杯水车薪。然而,这是张礼然所能想出的全部办法了。递出平安扣之前,她犹豫了很久,可仍旧敌不过内心对他人触碰的抗拒,只得放弃了让小婶用她的小脸蛋焐手的想法。昏黄的吊灯下,青白玉的色泽显得陈旧无比。张礼然眼也不眨地看着小婶小心地捧起它,蜷了手指将它紧握在手心。这一系列动作尽管轻缓,却仍牵动了套在她脖子上的线绳,让她不自觉地向小婶靠近了一丁点。

那枚平安扣上带着她的体温,带着她的心跳,还带着她长达数年的养护。而所有这一切,张礼然都希望化成源源不断的热量传递到小婶被冰水泡得发白发皱的手上。张礼然自己的手也很冰,可她只是咬紧了牙关,止住由身体深处滋生的哆嗦,并以意念将全身所有的血都往脖子调,所有的温度都往线绳上传。

“小婶,你别跟小叔回家了。他怎么对你那么差火?跟我走好不好?我们家有热水,有暖被窝,还有……我还可以给你讲故事……”

“你爸妈肯定不答应的。”

“他们不答应,我们就一起离家出走。反正我也不想待在那个讨厌的家里面了。小婶,你跟我走嘛,走嘛。”当时她还不懂得那些诸如逆来顺受的词语,只觉得小婶这样的遭遇,必须要有人来拯救。动画片里总有个无所不能的盖世英雄,上天入地,翻云覆雨,解救那一个个受苦之人于悲难境地。因而,小小的她,便也下定决心要将她的小婶从那些面目狰狞、举止暴虐的异族怪物手中夺回来。

小婶扑哧地笑了,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滴,像窗口悬垂的冰晶柱一般。“不许这么说。”

“你不相信我吗?”见到她笑,张礼然皱起眉头,很不高兴地问道。

“相信。当然相信。”

她微笑地说着相信的字眼,眼神里也不曾流露出半分怀疑,但张礼然就是明白,她其实不信。为此,这个敏感的小孩难过了很久。但是长大后每每回忆起此事,张礼然却也会笑话自己当年的天真。换作是她自己,也绝对是不信的。不过,当时当刻的小张礼然固执地追问道:“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呢?”

小婶虚弱地笑笑,说:“然然这么聪明,一定会想出好办法来的。”

于是张礼然就想出了办法。她抬起手,用拇指在小婶的拇指上用力地按了按。章讫生效,这样小婶就不得不信了。她俩大拇指上都有“箩”,十根指头上也都有五个。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四箩鬻豆腐,五箩六箩住敞屋……十箩憨宝亦享福。正正好好,单独都可以住敞屋,合起来,更是憨宝也享福的。她俩都不是憨宝,所以一定能享福的。

小婶,你要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呢。她在心里这样说道。这还是她一生中第一次郑重地对别人做出承诺,也是第一次有所担当地按下手印,在别人的皮肤上。

之所以会让小婶成为这些第一次的对象,完全是因为想要报答对方一直以来的尊重与帮助。后来那次兔子事件也是如此。被爸爸狠揍、被妈妈斥责之后,孤立无援的张礼然发现,也只有小婶凑过来蹲到她身边,摸着她的脑袋悉心安抚。妈妈反复强调过,淑女是不能蹲的。可是,张礼然看到小婶挨着她蹲下时,并不觉得这一蹲让小婶的淑女形象蒙羞。相反,她愈发觉得再没有女人比小婶更淑女的了。淑的本意就是善和美。小婶非常善良,也非常美丽,所以是全天下一等一的淑女。

单个动作并不会改变人的气质或形象,更不会使其变得粗俗。若是粗俗,那必然是人的缘故,而非动作的缘故。这个道理,张礼然长大以后才总结出来。但在当时,她只晓得,只有小婶才愿意蹲下来,和她同一高度、平等地跟她说话、玩耍,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张礼然很清楚爸爸妈妈是决计不会当自己朋友的。他们总是在刻意维持与她之间的距离,生怕失却了半分为人父母的威严。他们居高临下地向她丢出一条又一条僵硬的命令和约束,以便催生她的畏惧,强化她的服从,从而将她牢牢地控制在手心。力量是这个家庭里最管用的东西。爸爸制住妈妈,妈妈制住她,三个人就如大鱼-小鱼-虾米的食物链一样构成了一个怪异的生态系统。这种怪异的运行模式,令她在长大成人之后——包括这一整个成人的过程中——都一直抗拒与他们建立亲密的联系。

也正因此,她把小婶当心里最亲近的人。

恍惚间,张礼然想起自己已经近两年没有见过小婶,也没再联络了。时间和距离总是会不怀好意地抹杀他人在生命中的痕迹,哪怕是再亲密、再珍重的人。因此,她只得努力回忆着小婶的模样。率先浮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那张师范学院学生证上的年轻模样。少了彩照上那些喧宾夺主的颜色,小婶的清丽姿容在黑白灰的各种混合与过渡中完美地被呈现出来。就是这样的清丽娴雅,才迷倒了当年据说是年轻有为、踌躇满志的小叔吧?

再想,再想,却想不起更多的细节了。不经意间,曾经如影随形伴她成长的音容笑貌忽然就长了脚,招呼也不打地就从大脑沟回上跑走了。张礼然拿自己记忆没辙,只得打开电脑去那堆文件夹里翻。

照片文件夹、照片子文件夹、照片孙文件夹……子子孙孙地一路点进去,却终究走到了穷尽。然而,翻遍了这些文件夹,她也没能找到小婶的照片,那些她临去六川上大学之前费了五天才扫进电脑里的照片,那些色彩黯淡并且颗粒感严重的胶片照片。寻思了好一会儿,张礼然才想起来,那个优盘由于很久没用了,至今还静静地躺在寝室第二个抽屉里的檀木盒子里。

难怪会记不起小婶的样子。久未温习,因此淡忘也在所难免。张礼然沮丧地瞪着电脑屏幕。新换的壁纸上是个赤金间杂的彩漆荷叶盏托,与之前青花耳瓶图同一系列。淡赭背景里,隐约还绘有一尾墨鱼,一柄白荷。一实一虚,一动一静,两相映衬,颇有鱼戏莲叶的意味。突然间,一个念头如意外陨落的流星般钻进了她的脑海,然后就扎了根,再也不肯走。

她重新点进了照片文件夹,然后在某一个孙文件夹里面改变了方向。这回寻到的是散伙饭那天的照片集。满满当当几百张照片里,有两张是集体照,其他都是各位同学相互之间的合照。再往里有个文件夹,名叫∑)。这是当初她们班的男生突发奇想搞出来的,说是让八位女生在单人照之外,还两两一组、三三一组……直至七七、八八一组地合影留恋,以此真人排列组合实验体现强数班的特色。提这点子的人本是打算发动全班来做的,然而一算下来,若要达成愿望非得21亿张之多,便只好将实验对象缩减到女生范围里。男生们一边鄙视那人高中数学没学好,一边说:“女生少也是有好处的。”张金则笑说:“还得少得恰到好处。算好我们就八个,再多一张也得溢出了。”

张礼然就在这卡着上限的255张里一张张地翻过去。

终于找到那么几张。藉着照片上的熟悉容貌,她依稀可以勾勒出小婶模糊的面目。都是那样俊俏标致的瓜子脸,都是那样秋水横波的桃花眼,都是那样细长柔美的柳叶眉,还有,都是那样被江南烟水滋润出的素肤琼腮……琵琶与古筝的合鸣中,声线婉约的女歌手很应景地唱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耳机里的歌声柔媚又婉转,一漾一漾的拖音拖得人心里都快要化掉了。

嗯,时年二十二岁时的画中人,无比接近她小婶最美好的年华——二十一岁,比她长十六岁。

小婶和张金都是最典型的江南女子,不过身上的气韵有所不同:如果说张金是岸边随风起舞、恣意招展的垂柳,那么小婶就是水上朦胧氤氲、浓淡霏拂的烟雨;如果说张金就像是蚱蜢舟上无忧无虑地欢唱《采莲曲》的渔家女,那么小婶则更近于湖心亭中素手抚筝、蹙眉低吟的琴姬。

尽管有如此偏差,张礼然看着照片,依然能感觉旧时的小婶穿越过十余年光阴投射在当下。而那个几近作废的承诺,隐隐然又有复活的征兆。

有钥匙的声音。厚重的防盗门被推开了。照片上的人忽而跳到了门框里面,说道:“然然,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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