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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1页）

堂蜀的监狱在高山的山顶，上山下山都只有这一条路，如果有罪犯要逃狱，即便逃出了监狱的范围，要下山走大路太有危险，穿梭在丛林里，野生动物出没得多，也活不了几天，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是清河管理最森严的监狱，每周只有周三才可以探视。

今天是周五，嬴辰没有因为我的话生气了就不送我去了，零点前，我们终于赶到了堂蜀监狱。

狱警等了我们一天，一切准备都早已就位，我们畅通无阻地进到了一个装潢精良的办公室里。我站在无情而刺眼的白光灯里，有些迷茫：“就在这里见他？”我还期待着一面透明板和两个老式电话呢。

嬴辰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本刑法翻着看：“我让你见他，可没说要面对面。一会儿狱警放他进院子里吹吹风，你站在窗边就能看见。”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趴到了窗边。

一个比篮球场稍微大点的院子，就是这些罪犯，还有我的陆海生，每天拥有的一点点自由。我盯着那个小门，它打开的时候，一切就进入了慢动作，明明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但我就好像是听见了脚步声，一步一步……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想用纸片人来形容一个男人。陆海生瘦了，瘦多了，他以前就跟竹竿似的，现在一个人走在深夜的监狱大院里，穿着监狱里宽松的暗色囚服，更显得单薄无助。

隔得远远的，他低眉的侧颜比我做的所有的梦都要清晰，我这才发现我似乎记不清他的样子了，他的脸是尖的还是圆的？眼睛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眉毛粗吗？嘴唇厚吗？我似乎都记不清了，只有模糊的轮廓，和一帧一帧走马灯似的画面。

他左看右看，对这深夜为什么会被放到院子里来感到困惑，他慢慢地走到院子中间，卒不及防地一抬头，直直地与我四目相对。

我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应该看不见我的，这些窗玻璃都和皇室的车的玻璃一样，既染了色又防弹。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回窗边。

他依旧看着这里，坚定无比，没有表情。

我额头抵着窗，闭上眼睛是从前牵手踩马路时，他手心的温度，我低声求嬴辰：“你让我和他说句话吧，就一句。”

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于是，我摸到了我想象中的透明板，拿起了老式的电话。

嬴辰没有跟来，宽大的探视厅里只有我和陆海生。他坐在离我近在咫尺的地方，我这样看着他，真像是一辈子以前了。他眼圈深陷，胡子都没有刮干净，红着眼看着我，眼神却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我抓着话筒许久，他才拿起他的举在耳边，如耳语一般低吟：“嗨。”

一个字，我鼻子酸得几乎喘不上气来，挤出来一个微笑：“嗨。”

“他们半夜把我叫醒，只说让我到院子里去，我看到这个时候牢头的办公室亮着灯，我就知道，肯定是大人物来了。”他说得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我心里慌张：“你过得好吗？”

他不看我，只看着反着光的铁桌：“你觉得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身边的人都爱用反问句来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话一句一句都这样的让人无奈吗？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对不起。

他笑了，苦涩得让我想到我在太医院喝下的中药，他还是没有抬眼看我：“我对我做的所有的事都不后悔，但是我是真的后悔，那时为什么要遇见你。”

我想象过，如果我见到他，他会跟我说什么，会有多生气多受伤，多想撂下狠话来撕碎我的心，让我哭，让我难过。他成功了，他找到这世上伤我最深的一句话，可是我又能怎么办，他说的都是实话，一切都是因为我。

我只能一遍一遍哽咽着说对不起。

“太子妃就这么好吗？比我们曾经拥有的要好吗？姒雨，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冷血无情。到头来还是钱是吗？谁能给你荣华富贵你就跟谁走！？”他说到最后激动极了，满目的不解和愤怒。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他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说：“姒雨，这早不是你道歉能解决的问题了。我这两年在这里，一个亲人、一个朋友都没见到，我连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都不知道。是啊，我是蝼蚁，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想怎么踩就怎么踩。你想让我原谅你！？让你可以不要再内疚！？姒雨，你想得太美了，你要内疚着活下去！就好像我即便在这样的地方，也得活下去不是？”

他说完，把手里的话筒狠狠一摔，头也不回地跟狱警走了。

他宁可回到监牢里，也不愿意再和我多说一句。

我不知道为什么，死死地抓着话筒，如同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着一根浮木，我没有哭出来，鼻腔的酸意和喉间的哽咽慢慢地退了下去，变成心脏的钝痛，每跳一下就狠狠地砸我一下。

许久许久，大约比许久还久。

嬴辰身上淡淡的冷香把我拉回现实，他抓着我的手腕，果决用力地把话筒从我手中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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